作者：朱乐朋

曲阜是个人口不多的古城，市内有多少书店，我不知道，但想来应不会太多。自2012年11月我变成一个曲阜人，十年来，我所知道并且逛过的曲阜的书店，有且只有两家：校内的新华书店和坐落在曲师大东门外的今古谭书店。校内的新华书店，一是书太少，二是售书从不打折，所以，过去的十年间，我可能最多也就去过3次。比较而言，我去今古谭书店，虽不是十分频繁，但也已多得不计其数了。

我这个人，有逛书店的癖好。1985-1989年在济南上学时，上世纪的整个90年代在潍坊工作时，自2000年秋季开始在北京读书的那四五年，以及后来我到河南开封、广西桂林工作的那五六年间，我造访最多的地方，无疑就是各所在城市的书店了。

和我此前27年间曾经跑过的那么多的书店相比，曲阜今古谭书店的门面还真不算大，或者说很小，——这样说也许更确切。但我之愿意去今古谭书店看书、买书，也是有原因的。今古谭书店所售图书，都适合我的胃口。今古谭书店的曾用名是“曲阜古旧书店”，顾名思义，就是以售卖旧书为主。而我这个人，恰恰就是喜欢看旧书。因为，多年来，我有一个感觉，就是，比较而言，越是新出版的书，往往谬误越多。

第一，今古谭书店的老板，对待顾客，始终都是非常的友善而热情。这一点，比其他书店的工作人员，要好得多，甚至要好无限倍。犹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当时我在潍坊工作，有一次，我去位于潍坊东风桥西头北侧的地下书店——潍城新华书店，当时，我看好了一本摆在玻璃柜里的字帖，就用非常客气而谦恭的语气，请求一位工作人员拿出来让我看看。那个工作人员是一位年轻的孕妇，年龄应该不到30岁吧，对我爱答不理地，一边继续与她身边的同事聊天，一边傲慢地以一种冷若冰霜的语气回答我：“你先给我两块钱！”当时的我，真想立刻骂她一句，但我还是忍住了，在我将这个对待顾客态度极为恶劣的怀孕女人的事儿向书店经理作了反映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这家破书店。如今，30年过去了，当时的那位孕妇，依然历历如在目前，我估计，那个女人现在应该还在世吧，我希望她过得好。

第二，今古谭书店老板对顾客的友善，重要的是体现在良好的服务上。年轻时，因为没钱，我虽然逛书店很多，但买书却相对有限。这些年来，经济条件改善了，买书的胆量也大了起来。应该是在六七年前吧，我心血来潮，看好了一套《全唐文》。书店的王月华经理，一位女士，居然不辞劳苦，直奔我办公室所在的三楼，亲自把重重的一箱子《全唐文》送到了我身边。这事儿，直到现在想来，还很令我感动。刚才，我翻看了一下《全唐文》第一册扉页，当时王经理给我送书的时间，是2015年12月10日上午。我还记得，前几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比较关注清初的理学家，于是就去今古谭书店淘宝。我怎么也忘不了，王月华经理为了给我找齐张履祥的《杨园先生全集》而在她那拥挤、逼仄、光线暗淡而不无灰尘的书库里翻箱倒柜的情形。我刚才又随手翻看了一下《杨园先生全集》的扉页，那套书是2017年1月16日上午10:00，我从王经理那里买到手的。

第三，就是今古谭书店有着灵活多样的经营方式。王月华经理经营书店，并非仅仅是一成不变地每天在书店里坐等着顾客上门；可贵的是，为了方便曲师大的师生们看书、购书，王经理还把书店开到了我们的校园里。这些年来，一年四季，每到周末，只要没有雨雪天气，王经理就不避寒暑，在我校的图书馆西侧，综合楼的北边，学二餐厅的南面，在那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底下，坚持摆摊售书。她的这一举措，固然增加了她本人的工作量，但也给曲园里的爱书人带来了莫大的方便，因而也赢得了人们的广泛赞誉。犹记得，2014年秋，我内人的舅舅，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先生，自乡下老家来我们这里小住。老先生一辈子务农，但又终生迷恋读书写字。某一日，恰逢周末，他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时，无意中遭遇到了王经理的书摊。遇到偌大的书摊，自是令他惊喜；而尤其令他惊喜的则是他看上了那套商务印书馆版的厚厚的《辞源》（上下2册）。那套《辞源》的魅力是那么大，以致于让他爱不释手。但老先生考虑到自己已不再年轻，且毕竟身在曲阜，回家的时候携带不便，就没买下来。那天中午，在饭桌上，我知道了老先生的心事儿，下午我就赶紧去了王经理的书摊，把《辞源》拿到了手。书摊的主人王月华经理，在得知了她上午所见到的那位老半天目不转睛地翻看《辞源》的长者与我的关系之后，也连连称奇，并爽快地给我打了十分优惠的折扣。

随着彼此联系的不断增多，王月华经理和我也熟悉了起来。因为知道我的专业是书法，所以，几年前，有一天，王经理就提出，希望能得到我的一幅字，张挂在她的书店里。我二话没说，马上就应承了下来。没过多久，一幅装裱得很精美、写得未必有多么精彩但优点是比较容易辨识的行书斗方——朱熹的七绝《观书有感》便张挂在了今古谭书店里。我记得，这还是书法学院的本科生们告诉我的。他们去今古谭书店看书、买书，看到了我的作品，就随手拍下来，并立即给我发微信，与我分享他们的发现。这几年来，我之收到弟子们从今古谭书店发给我的十分清晰的拙作图片，屈指算来，少说也有三五次了吧。每次收到这幅图片，我都非常的高兴，而其中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其一，我的学生们都和我关系相当不错，他们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其二，每逢收到这张图片，我就知道，我的学生们又去泡书店了——这是最令我欣慰的事情；其三，我也有私心，我的字，能一直悬挂在今古谭书店里，说明我的字尚不至于太令人反感。

可是，疫情的出现，疏远了我和今古谭书店的联系。已经有两年多了，但凡有想买的书，我都是让徒弟们在网上帮我完成。虽然如此，我依然十分珍惜我与今古谭书店所建立起来的这份友谊。记得，清人戴震曾经说过：“学以牖吾心知，犹饮食以养吾血气，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人不吃饭是不行的；不吃饭，就无以供养血气。同样，人不读书学习，也是不行的，“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而要读书学习，就势必得多跑书店，去看书、买书。今古谭书店近在身边。我期待着，这该死的疫情快快结束，等疫情结束了，我还要经常往今古谭书店跑呢！

 在今古谭书店将要迎来二十周年店庆之际，王月华经理嘱我写点东西，我于是草成了上面这些文字。

                                           朱乐朋

                             2022.3.19晚20：11于目耕轩

鲲鹏按：
由于历史的原因，地处“僻壤”的曲师大曾“收容”过一批隐士般的学者，他们因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在常人看来便显得性情古怪。公认的四大怪教授有研究比较教育学的陶愚川、外文系的庄上峰、书法家包备五、研究音韵学的李毅夫，有这么一群怪才栖居，曲园才显得“郁郁乎文哉”。还是由于历史的原因，这样的怪才在校园里越来越少了。但也不是绝对没有，现在就有一位本来当着学院院长好好的，却主动辞职不干了，原因竟是开会和行政性的事务耽误时间，他就是书法学院的朱乐朋教授。我对书法是外行不敢评判，但经常读到朱教授发的知识丰富、文意隽永的文章，他一草一虫也能考证出子丑寅卯来，一句方言俚语也能上溯商周下穷鄙野。即便吃饭，散步，他都能得出“无情对”来。你不得不佩服朱教授的学问，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思考和教学上了，这才是教授应有的模样。但他又没教授架子，和学生打得火热，学生都亲切地直呼他的名字。我想常人所谓的“怪”者，其实是人家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专业上，便显得拙于俗务了，其实他们都是心地最纯净的性情中人！我们为有朱教授这样的读者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