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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学经典现代抉择论

来源:《孔子文化》第24期

作者:杨雲荃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化热”以来,也兴起了“蒙学热”,古代蒙学教材成为热门,一再出版,至今不衰,并且在二十年来的“读经教育”中,成为最基础的读物。读经教育仍在争议之中,作为其基本组成部分的蒙学经典教育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有人认为,古人的宝贵智慧凝聚在传统经典之中,必须回向古代蒙学,才能从教育上对治现代社会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另一些人则以为;蒙学经典云云不过是古代糟粕,即便有些内容在当时来说有一-定意义,在现在也早过时了,不应该再读那些东西。

本文希望对此问题作出自己的解答,但却不是一个笼统的答案,我希望把问题细化,用“读什么”的问题来解决“读不读”的问题一一什么可以读,什么不可以读,什么可以不读。传统蒙学读物中最为流行的,自然是“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弟子规》。本文拟以此四篇蒙书为例,讨论当下应如何具体看待这类蒙学教材。“三百千”一共不过三千字,篇幅短小,以适应蒙童的认知水平。一般认为《三字经》出现在南宋,《百家姓》诞生于五代或宋初,《千字文》则成书于南朝梁武帝时期。最早的距今约一千四百多年,最晚的也有七百多年。《弟子规》的年代则甚晚,是清初秀才李毓秀所作,情况相对复杂,容后详述。

从内容上讲,《百家姓》纯粹记姓氏,没有任何道德教育的内容,也不能增加孩子的文史知识,而且其中很多姓并不常见,甚至已经消亡。孩子花了大把时间去背诵,结果是费力不讨好,并没有多少知识,也不能得到为人处世的道理。所以,对于《百家姓》绝对用不着专门学习。

关于《三字经》的作者,一般认为是南宋大学者王应麟,也有人认为是与王约略同时的广东顺德人区适子,甚至有人认为是明代的著作,其理由是提到《三字经》的材料晚至明清才出现。总之,也像其他多数历史考证一)样,聚讼纷纭,莫衷一是。其实作者是谁也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三字经》内容本身。作为传统童蒙读物,《三字经》确实立意不凡。它开头就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性本善”是孟子的观点,“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是《论语》里孔子的话,六个字就糅合了孔孟关于人性的主要看法。“苟不教,性乃迁”,人性虽然本来善良,但如果不接受教育,善良的天性就会随环境的浸染而改迁。寥寥数语,从“性善论”证明了教育的重要性。

接下来,又和一般的童蒙读物不一样,《三字经》没有直接对幼童教训。它先以孟母择邻、燕山教子的典故为例,告诉他们“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然后才说:“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小孩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学习的主体,需要成人来引导,所以教育的责任主要在父母师长,而不在懵懂稚童。这当然不是偏袒幼童,而是教育实践的要求,是对成人世界的深刻反省。

学习的内容是什么呢?“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这也是儒家的教育纲领。《论语》里说:“弟子,人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道德教育重于知识传递,而家庭伦理则是道德教育的根本基础。“孝”是对父母的爱,“悌”是对兄弟的爱,“谨而信”是为人处世、立身行道的基本要求,“泛爱众”是把对父母兄弟的爱,推而广之,以及于他人,也就是孟子所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这些都做好了,你就具备了作为“人”的基本资格,如果有余力就可以学一点文化知识了 。

但这不能完全照字面意思,作机械的理解,认为一定要在道德教育完成之后,才能进行文化教育。不是的,它们之间没有先后的顺序,而只有轻重的差别。《三字经》里依照数字顺序,依次介绍三才、三光、三纲、四时、四方、五行、五常、六谷、六畜、七情、八音、九族、十义。把儒家伦理和自然知识、文化常识放在一起讲,用通俗易懂,合辙押韵,便于记诵的方式,使孩童能方便、高效地学到丰富的自然、社会、伦理知识。

接着讲述了读书的次序:从小学而大学,小学者,训诂句读。先学会基本的识字读音断句,然后学更高一层的“大学”,也就是经史子集。大学从读经开始,也就是儒家基本经典,“孝经通,四书熟,如六经,始可读”。然后读“子书”,“经既明,方读子”,但是这里的“子书”也是有选择的,“五子者,有葡扬,文中子,及老庄。”除了“老庄”以外,都是儒家的人物或者有儒学背景。最后,“经子通,读诸史”。“集部”也就是文学作品,可以凭兴趣随便读一点,没什么要求。再接着就是历史年代表,从三皇五帝到“清祚终”,简要叙述了中国四千年间的朝代兴替。最后一部分是劝勉幼童勤学苦读,收录了很多古代勤学的典故。

从总体上讲,《三字经》道德训诫的部分并不是很多,更多的篇幅还是为了给初学儿童打下必要的知识基础。这充分照顾了幼童的认知能力、心理特征,同时也传播了丰富的知识,洵为古代蒙童教育的佳作。

关于《千字文》的创作,《尚书故实》有一个传奇故事。据说梁武帝为了教他的那些皇室的子侄们学书法,从王羲之的书法作品里选出了一千个字,要周兴嗣编成一篇韵文,结果周兴嗣只用了一夜就编好,不过编好后一头黑发也全白了。

同样的故事还有不一样的版本,不过都不能取信。不做任何限制,要编成一篇没有重字的千字文,本身的难度已极高,更何况是从某个人的书法作品里去选,而且还是指定的一千字。就像玩拼图,必须要是一幅完整的图被切割打乱,才可能通过拼接复原。我想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周兴嗣先编了一部千字文,后来梁武帝才从王羲之的书法里辑出了字来,而且王羲之的作品里也未见得全有这些字,很可能还找了其他人的字来凑数。最后以讹传讹,并加以神话,才传成了今天的故事。从《千字文》最早的流传来看,提及《千字文》之处,大多和书法相关。《尚书故实》也说梁武帝命周兴嗣编《千字文》的目的是为了教子侄们学书法(《尚书故实》本身也是一本记载关于书法的各种奇闻异事的书)。由此可见,《千字文》最早主要是作为练习书法的字帖,而非真正的启蒙教材。但是中国古代重视书法教育,“写字”和“读书”一样,都是从娃娃抓起。所以编写字帖,同时加以教育内容,也不足为奇。

《千字文》不仅有道德修养的成分,还有大量关于人文、地理、社会、历史的基础知识,对于初人学者而言,有极大帮助。但因为《千字文》出现时间很早,所以文字比较晦涩,而且南朝文风浮靡,喜用冷僻字,堆砌辞藻、故典,《千字文》也有这样的问题。如果说《三字经》相当于一般小学水平,则《千字文》的难度至少应该在高中以上。所以《千字文》虽然是古代的童蒙读物,但在今天已不能适用于初学的幼童。我想,只有在对古文、古代历史有-定认识基础之后,才可以读《千字文》。

再说《弟子规》。

《弟子规》起首就是“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和《三字经》-样,也是根据于《论语》里的“弟子人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并且全文就从这几条道德纲领出发,为初学儿童制定了繁琐僵硬的行为仪范。

《弟子规》的缺陷很明显,刻板僵硬,重视规矩礼仪,却忽视情感与内心的道德根源。“冬则温,夏则清”、“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溺爱孩子固然不好,但是否就应该走向另一个极端,来娇惯父母?“勿践阈,勿跛倚”、“事虽小,勿擅为,苟擅为,子道亏。”片面强调“勿擅为”,很容易使孩子谨小慎微,阻碍形成自我意识、独立人格。而且上纲上线到“子道亏”,不是太严厉了吗?“或饮食,或坐走,长者先,幼者后。”“路遇长,疾趋揖,长无言,退恭立。骑下马,乘下车。过犹待,百步余。”小孩子需要懂礼貌、讲规矩是一定的,可是我们要清楚规矩或者说礼貌的作用是使别人感受到我们的友好与尊重,同时体现自我的尊严,过分的拘谨和繁琐的规则只会让人感觉虚伪以至厌恶。“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这些也都明显不符合现在的时代背景与文明观念。

父母当然会希望孩子讲规矩,懂礼貌,但同时也希望他们开朗快乐、保持童真,如果孩子学了《弟子规》后,变得呆板拘谨,几岁的孩子变得像几十岁的成年人一样持重端庄,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吗? 《弟子规》所规定的伦理都是单向的。孝是儿子对父母,悌是弟对兄。整篇《弟子规》,只在-处提到“兄则友”。这显然也和我们的时代精神背道而驰了。《弟子规》原名《训蒙文》,但在段时间内,却主要用来教育一些农暇的、没有文化的成人。可见一些古人也看到了《弟子规》不适于幼童,而更适于他们的父母。提倡《弟子规》的人,总在强调道德教育的重要性,可是他们所提倡的方法却是错误的。我想这一点上,回头去看蒙台梭利,仍然有重要意义。这位把毕生献给儿童的教育家、思想家,给我们最宝贵的启示是:如何科学把握儿童心理,引导儿童接受知识与道德,而不是把成人的规范一股脑灌输给小孩。儿童教育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培养他们对于他人痛苦应当具有真挚的同情,只有当我们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到深切的同情,就像我们自己遭受痛苦-样,我们才可以做到由内而发的真诚的善,而不仅仅是道德仪轨的外在要求。

所以我的结论是:《百家姓》不必读,《弟子规》不适读,《三字经》首先读,《千字文》其后读。每个人的情况都是特殊的,一概而论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根据儿童的心理特征、认识水平以及蒙学经典的思想内容情况,我想以上结论还是具有一定普遍意义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湖南岳麓书社出版《传统蒙学丛书》,历史学家周谷城先生为之作序推介,如他在序中所说:“虽然《免园册》不必为虞世南所编,《三字经》不必为王应麟所撰,而且《三字经》也不一定只为田夫牧子诵读,但当时普通人所受的教育,以及他们通过教育而形成的自然观神道观、伦理观、道德观、价值观历史观,在这类书中,确实要比在专属文人学士的书中,有着更加充分而鲜明的反映,更何况长乐老和陆放翁那样的大雅人,对这类通俗小册子,也不是漠然不屑一顾的呢。”

周谷城先生说得很对,对于这些古代幼童教材,我们不必加以太多的批评,它们是从它们的时代产生出来的,必然要适应于他们的时代。但当我们要用它来教育小孩子的时候,就要深一步思考。古人已矣,做抉择的是我们自己。

当前的蒙学教育和读经运动背后有一股高涨的民族情绪,甚至有掩耳盗铃、故步自封倒退复古的倾向。我认为《三字经》《千字文》可读,也可以背(当然是理解的基础上),却不可以只读这-一 类的书,不可以必以其为是,而异者必非。人类发展至今,各民族的传统已汇聚成人类共同的财富,我们可以由《三字经》进而进人中国传统,亦可由希腊罗马神话进人西方传统。现代社会不允许我们固步自封,我们是现代世界的一份子,应该广泛吸纳世界文化的优秀传统,而自铸成我们的独立精神与自由思想,而不应该为传统而传统,拒绝更广阔的文化天地。

科西嘉岛在18 世纪的时候,为反对法国的吞并,掀起了悲壮的独立运动。有一-对参加过科西嘉保卫战的夫妇在1769年被迫投降,加人了法国国籍。他们的孩子也继承了科西嘉人的不屈意志,时刻想到独立。但到后来他明白了,与其抵抗法国,使科西嘉独立,不如使科西嘉占领法国。他后来也做到了,他就是拿破仑。

如果我们相信中国文化能够纠正当前世界潮流的偏弊,我们就更不应该自外与世界文明,我们只有面对它,才能够超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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